是枝裕和以前的作品主题，总有残酷相伴，《奇迹》很意外，来了一次大反转，彻彻底底温情了一回，称得上名副其实的治愈系。应该与是枝裕和成为人父有关，他的一些观念、表达观念的方式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开始接受温情为主调的作品，将孤独、疏离、痛苦等消极情绪放在次要地位。 一个分裂的家庭，哥哥跟了母亲，弟弟跟了父亲。哥哥一直期望家人重聚，听说在两辆列车交汇的时候许愿，奇迹将会发生。于是，他和朋友们开始了一场许愿行动。影片中的世界，不尽然全是美好的。孩子们残缺的家庭，兄弟俩的外公终日坐在门前的孤独神态，他们碰到的那对女儿离家不归的老年夫妇，影片里不乏世界之残破、生命之无奈。但人物对待生活的方式，让一切看起来格外安详，片中只有两三次的“破相”：母亲酒后哭泣、弟弟梦中的家庭纷争。 消化痛苦的方式不同，便带来截然不同的生命景观。韩杰导演的《Hello！树先生》，在我看来，是一部呈现当下社会中一个人的痛苦以及如何消化痛苦的电影，树先生借幻象驱散痛苦，彻头彻尾的一出悲剧。在《奇迹》中，哥哥希望家庭复合，而父母观念不同，他的家庭由两个不同的世界构成，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父亲和母亲的价值观冲突、老年人的孤独、每日飘落的火山灰、孩童遭遇的挫败，他们每个人接受了生活赐予自己的一切，也接受了他人的观念，构成痛苦的阴影变淡、乃至消失。这或许只是导演一厢情愿的编排，但其中蕴含的乐观态度，着实温暖人心。或与世界泰然相处，或退一步、成长一步，不是抹去痛苦，而是改变消化痛苦的方式，与生活和解。 《奇迹》以及是枝裕和的其它作品，都会引发一些对生活、生命或世界的感慨。大概所有的优秀作品都会如此，而像大部分的优秀作品一样，《奇迹》本身不提“生活”、“生命”这等宏大的词语。它很简单，故事简洁，人物简单，表达简练，从小处出发，却达到了韵味悠长的效果。埃米尔•库斯图里卡有个电影叫《生命是个奇迹》，带有那种属于吉卜赛人特有的热情风格。《奇迹》对抒情非常克制，但一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温情。孩子们奔跑时的律动，列车呼啸而过时他们的呼喊，这种水到渠成的情感释放，轻易地击垮了我的防线，泪腺被其俘虏。 影片是为配合九州新干线开通而制作的电影，策划方是一广告公司。如果事先了解这点，或会对影片产生些微抵触，委托之作往往有太过碍眼的植入广告。从结果来看，了解这点反而可能为导演加分，作为命题作文，《奇迹》差不多可以拿到满分。贾樟柯也是个中高手，《二十四城记》是与房产结合，《海上传奇》是世博的衍生物。是枝裕和的这部《奇迹》，不显山不露水，比贾樟柯的段位更高，至少齐平。 ■《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