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勃.迪伦在他最著名的歌曲中唱到：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能被成为男子汉。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肌肉里，经历是最好的填充物。从孩提时起，你要遇见多少人——朋友、或是对手，你要遭遇多少事——快乐，或是悲伤。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就这么构成了你生命的全部。每个人都是一本厚重的小说，只是，有的人写成了流水账，有的人写成了史诗，有的人，则写成了童话。 鬼才导演蒂姆.伯顿的作品永远光怪陆离，但不变的是那种深入故事骨髓的温情。从《剪刀手爱德华》到《僵尸新娘》，从两部《蝙蝠侠》到充满童趣的《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缤纷绚烂的类型色彩和奇思妙想的趣味设定所掩盖不住的，是爱情与亲情的脉脉感动。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却以比女人还要细腻的情感为脉络，编制出一个又一个让人在泪水中找到温暖的故事。 就像这一部《大鱼》。 父亲与成年的儿子常常有着尴尬的关系。一面是割裂不开的血肉亲情，另一方面，两个固执的男人之间，却很难像母亲与孩子或是父亲与女儿般和睦。在小的时候，父亲在儿子心中的形象，永远是高大的，他像一个英雄，总是能处理好家中所有困难的事情，回答你的十万个为什么。待到成长后，才发现父亲原来不过中等个头，而你的学识更是早已经远远将他落下。 当一个孩子不再需要睡前故事，他已经开始长大。 在电影里，在他们久别多年后的第一次谈话中，父亲一边抱怨着儿子幼时总是需要喂食，还要堤防他不住的打嗝后，自己却像孩子般接过罐头，在艰难的咀嚼中打嗝。这一刻，儿子与父亲间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已经颠倒。 关于男人 《大鱼》用父亲爱德华的冒险往事和儿子威廉找寻事实真相的现在交织在一起，述说着一个男人的成长。虽然闪回的往事有些碎片化，但却清晰的展示着男人在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步印记。 最初的冒险带给爱德华的，是勇敢。当你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才发现很多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只要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没有人敢接近的女巫也可以和和气气，恐怖的预知死亡的玻璃眼镜可以以成为勇气的源泉。因为，除开那最后的致命一击外，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你。所以，爱德华敢于冲进火场拯救小狗，也可以在缤纷炮火中深入敌后，他的勇敢，不在于他拥有多么强的本领，而只在于，他拥有一颗比多数人都要坚强的内心。 而之后的成长，是告别。爱德华对巨人卡尔说，和我一起去大城市吧，不是你太大，而是小镇太小。就像鱼缸里的金鱼无法长大，孩子们在成长到一定时候，总会觉得自己身边的环境太局促，容纳不下自己捭阖天下的志向。所以他们离开，想去看看远方的风景。世界那么大，谁甘心永远做一只笼中鸟，哪怕远方没有亲人和伙伴，但有的，是无限的可能。那是自信满满的出发，是如同楚霸王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哪怕很多年以后他仍然会回到这里，但那时，归来的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孩童。 在成长的路上，难免会有诱惑。爱德华来到宁静的丰都小镇，这里的人都没有了鞋子，他们失去了与荆棘和磨砺奋斗的力量与勇气，在平静中醉生梦死。桂冠诗人已经写不出一首完整的诗作，只在下午茶和舞会里虚度光阴。爱德华不需要这样的宁静。他毅然离开，用赤裸的脚掌挑战荒野锋利的石砾。大道和岔路的分歧比起影片中许多晦涩的暗喻而言简直太过明显，而爱德华最终回归大道，也有着极为肯定的象征意义。 接下来顺理成章的是爱情的出现。爱情往往在毫无防备中忽然降临，整个世界哑然无声，我们的眼中只剩下彼此。而爱情又可以成为一个男人努力的最强大动力。为了心爱的女人，爱德华傻傻的为马戏团老板卖命，用满身的伤痕累累换取老板每月一次透露出的女孩的点滴信息。聪明的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老板的狠毒剥削，但沉浸在爱情中的他却甘之如饴。 当然，成功路上少不了竞争。那个从小事事都输给他的同乡，成为他俘获爱情的拦路石。但他的浪漫和毅力打动了女孩。将课堂上的幻灯片偷梁换柱难度不大，但让喷气飞机在空中勾画表白爱心和买下临近五个州的黄水仙这样的大手笔对于一个还没有工作的男孩来说实在有些不太现实。但既然是浪漫的往事，何必在乎这些细节呢？我们只需要知道，爱德华最后抱得美人归，而他的同乡悲催的成为了九把刀所说的每个故事中都必不可少却又十足龙套的那个死胖子。 男人需要担负起责任，哪怕这个责任意味着你需要在祖国的召唤下奔赴战场。男人需要事业，哪怕工作的付出让你错过与妻子和孩子相聚的宁静时光。男人更需要忠贞，虽然，这可能会伤害另一个女孩的心，但是，就像那枚婚戒所象征的意义，从带上它的那一刻起，直到死去，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你都只能属于和拥有一个女人。 虽然那些往事充满着荒诞与不羁，但是，这个男人用自己的故事，为男人的成长给出了教科书般清晰的答案。 关于父亲 威廉始终不知道，父亲是怎样一个人。虽然他可以流利的复述着父亲告诉他的所有传奇故事，但在荒诞不羁的幻想和错综复杂的现实里，他找不到父亲真实的存在。在自己即将成为一个父亲的时候，他希望做的，是真正认识这个男人，这个被他成为父亲的男人。 为了父亲在婚宴上的滔滔不绝，他从此不再与他交谈，直到父亲的生命来到倒数计时的日子。爱德华越不肯承认所有的故事来自于想象，威廉就越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他慢慢从生活中找到那些故事的原型。随着他探寻的步伐，父亲的世界一点点的出现在他脑海中，一个个断点被连接，而父爱所化作的露水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他懂得了父亲在自己诞生时不能守候身边的遗憾，明白了父亲为家庭的幸福做出的努力和牺牲。最后，当故事里的那些人物一一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上，威廉和我们一起恍然明白，父亲的所有故事都是真的，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听起来更加美好，他加上了自己独特的修饰。 最后的故事，由儿子来完成，父亲的死亡被幻化成回归大江，变作他故事里的那条大鱼。所有的朋友前来送行，见证着一个传奇的离去。告别的瞬间变成盛大的庆典，生死的隔绝仿佛成为一种宗教般的仪式。我们这才察觉，原来大鱼就是父亲爱德华本人的象征。他就是一条游荡在艾许河里无人可以捕获的大鱼，曾经儿子的误解让他失去了情感之水的滋润，所以他把自己泡在浴缸中，缓解这种干涸。现在，他回到了温暖的水中。虽然有对老妻的恋恋不舍，但终究，儿子的爱让他安详的解脱。 父亲的角色得到传承。他也开始向儿子述说着如同父亲当年那般迷离却美好的故事。生命的轮回、角色的循环，依旧在这座父亲努力换回的白色带着栅栏的房子中上演着。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电影中充满着各种暗喻，如同双生女、巨人、狼人，还有那个神秘的丰都小镇，不难让人看出各自所象征的指向，而女巫、大鱼和鱼人这些看似荒诞的东西，又让影片有了更深层次的拷问内心的力量。如果以文学流派来类比，《大鱼》应该具有南美魔幻现实主义的身影。只是对比《百年孤独》，蒂姆.波顿少了些手术刀般残酷的批判，多了些让人笑着流泪的温柔。 就像影片最后的旁白，有些笑话，因为听过太多次而忘了为什么发笑。而有些人，我们是否也因为太过熟悉，而忘了要如何表达我们是多么的爱他？ 比如，我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