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游》慢到让人想挠墙的大师手笔
蔡明亮越来越不像话了,看完《郊游》的人多半都会这么想,豆瓣上有条短评说的很像笑话,“两个人就站着不动十几分钟,走了一个另一个又站了十分钟,全走了剩下墙壁还有六分钟”,说的大体没错,蔡明亮的电影一直是慢得让人可以拿出表来,数着嘀嗒声,一边看一边数一边感叹,原来电影可以这么慢,慢到让人想挠墙。 除了片尾这一段慢到让人坐卧难安的固定长镜头,还有很多能让人怀疑播放器或电脑死机的画面。先列举一些还算比较“动态”的戏就可想而知慢到如何,小康站大街举着牌子,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几分钟;小康在路边吃盒饭,吃一会还舔下手指,几分钟;小康半夜无聊,啃白菜,啃哭了,几分钟;杨贵媚坐在床边发呆,看孩子睡觉,几分钟;陆弈静在超市一边看食品,一边看孩子,几分钟;陈湘琪辅导孩子写日记,写个什么呢,就写篇“郊游”吧,几分钟;镜头在破损的墙上慢慢移动,几分钟。所有台词加起来,算上两个孩子那段没意义的睡前讲故事,也就几十句,没有配乐,没有歌曲,除了小康清唱的几句《满江红》,就拼凑成一部完整的大电影,剧本写五页纸就够了,环保到这种病态程度,除了蔡明亮,整个华语圈,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蔡明亮是自成一派的天才,抛下了既定的套路和招式,无招胜有招,随心所欲的改变着电影的规则。 那么问题来了,蔡明亮是怎么创作的,是每夜辗转难寐,穷思竭虑的思考人生,然后把所思所悟小心的藏进画面里,还是随意把鸡腿往小康手里一塞,你就吃吧,吃饱了就咔。这是观众的疑惑,可能也是蔡明亮本人的困惑,电影拍成这个样子,真的离常规范畴的电影太远啦。他在30多年前写《小逃犯》和《策马入林》剧本的时候,20多年拍《青少年哪吒》《河流》《爱情万岁》,十几年前拍《你那边几点》《不散》《天边一朵云》的时候,大概也都不曾想过,会这样一直拍一直拍,拍出《郊游》这样的极致境界。上述这些,毕竟还是讲究戏剧性和叙事技巧的,到了《郊游》,简直是为了形式而形式了,有人不禁要问,要不要这么固执。 要的,这种固执也正是蔡明亮的可钦可爱之处,只有这么固执的电影,才能让人看到莫名的悲伤,莫名的无助,感觉只有进入这斑驳的光影里,才算是真正的活着,在这里,悲伤,反而让人感到温暖。 蔡明亮很神奇,当你看着他的电影,就仿佛能置身于一种真实的空间,走在路边看着或亲自举着售卖房屋的牌子,在都市的丛林里被吹着冰凉的风和细雨,在路边大口大口吃着鸡腿饭,在某座废墟前怔怔的看着一面残垣上的壁画,在孩子睡着后忽然哀伤难抑,没有戏剧性,没有矛盾冲突,无所谓技巧和手法,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因后果,没有不会联想到什么爱情,理想,自由,高尚或时尚,也不会形成完整的主题,但那种虚无中的存在感又是那么强烈,堪比尼奥之于矩阵中未觉醒时,真伪难辨。 如果非要聊一点画面外的主题,《郊游》的主题大概就是母体,片中的城市永远湿润如孕育生命的世界,破败的房间则是子宫的隐喻,相近的场景也出现在了内地新片《万物生长》中。片中那一场未实现的郊游,也就成了对母体的恋恋难舍和无力挣脱,同样的主题也广泛存在于《河流》《洞》《你那边几点》等影片中,潮湿的雨水,空房间,无人安睡的床,狭窄的巷,凝固的河,处处都是生命初生的仪式和器具。 《郊游》还是这样,他们生活在废墟一样的城市里,房子是废弃的房子,人是无根的废人,狗是食荒的野狗,没有旅行,没有郊游,只有那十几分钟对着壁画一边喝酒一边泪流的神游。看似不经意的走个神,发个愣,于漫长的人生中最没意义的闲置片段,却恰恰是每一个人最真实的自己,是宛若初生时的状态。这些看似无意义无聊无技巧的片段,形成了生命,孕育出一群悲伤但温暖的角色。 其中,最好的角色当然就是小康,别人都说《少年时代》的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厉害,用12年的时间拍一个人,蔡明亮比他厉害多了,从1991年在游戏厅搭讪搭到小康,整个导演生涯十几部电影都在拍小康,把他从骑摩托的青春少年拍到无力的中年,假如蔡明亮没有如他所言就此封刀,相信以后再拍多少部电影,男主角必然还是小康,这要不是真爱,世界上就没有真爱了。 蔡明亮在欧洲三大风光了半辈子,在金马也是予取予求,唯独每给亲密伙伴小康争取到福利,大概是怕遗憾,金马奖破天荒的把影帝头衔颁给个李康生。就“小康”这一角色闪耀台湾影坛20多年的功劳苦劳,这座影帝大约等同于终身成就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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